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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人物」齐白石——五出五归,开辟世俗绘画天地

时间:2016-11-24



1902-1910

五出五归,开辟世俗绘画天地

20世纪的中国,杰出的艺术大师层出不穷,而备受陈师曾、徐悲鸿、林风眠等人共同推崇的大画家,只有齐白石一人。齐白石堪称中国美术史上的异数,从没有一位画家如同他这般,能将中国画的精神与时代精神统一得完美无瑕。他将传统文人画的美感情趣转向移位,开辟了一个平民化、世俗化的绘画天地,注入了生机活泼的世俗人情。本篇是白石老人亲述,由门人张次溪记录,记录了齐白石生于清末、游历于民国、经历种种战乱的人生苦旅。

齐白石

一出一归画风景

我在40岁以前,没有出过远门,来来往往,都在湘潭附近各地。而且到了一地,也不过稍稍勾留,少则十天半月,至多三五个月。得到一点润笔的钱,就拿回家去,奉养老亲,抚育妻子。我不希望发什么财,只图糊住了一家老小的嘴,于愿已足,并不作远游之想。那年秋天,夏午诒由翰林改官陕西,从西安来信,叫我去教他的如夫人姚无双学画。郭葆生也在西安,怕我不肯去,寄了一封长信来。我经他们这样督促,就和父母商量好了,于10月初,别了春君,动身北上。

那时,水陆交通,很不方便,走得非常之慢,我却趁此机会,添了不少画料。每逢看到奇妙景物,我就画上一幅。到此境界,才明白前人的画谱,造意布局,和山的皴法,都不是没有根据的。我在中途,画了很多,最得意的有两幅:一幅是路过洞庭湖,画的是《洞庭看日图》;一幅是快到西安之时,画的是《灞桥风雪图》。我都列入《借山吟馆图卷》之内。

齐白石“五出五归”期间所作的极简山水画作《借山图》(部分)

我到西安,已是12月中旬了,见着午诒,又会到了葆生,还认识了长沙人徐崇立。在快要过年的时候,午诒介绍我去见陕西臬台樊樊山(增祥),他是当时的名士,又是南北闻名的大诗人。我刻了几方印章,带了去,想送给他。后来樊山送了我50两银子,作为刻印的润资,又替我订了一张刻印的润例,亲笔写好了交给我。

光绪29年(癸卯·1903年),我41岁。在西安住了3个来月,夏午诒要进京谋求差事,调省江西,邀我同行。3月初,我随同午诒一家,动身进京。路过华阴县,登上了万岁楼,面对华山,看个尽兴。一路桃花,长达数十里,风景之美,真是生平所仅见。到晚晌,画了一幅《华山图》。华山山势陡立,看去真像刀削一样。渡了黄河,在弘农涧地方,远看嵩山,另是一种奇景。我向旅店中借了一张小桌子,在涧边画了一幅《嵩山图》。在漳河岸边,看见水里有一块长方形的石头,好像是很光滑的,我想取了来,磨磨刻字刀,倒是十分相宜。拾起来仔细一看,却是块汉砖,铜雀台的遗物。无意间得到了稀见的珍品,真是喜出望外。

《竹圃晴岚》 

到了5月,听说樊山已从西安启程,我向午诒说:“离家半年多,想念得很,打算出京回家去了。”午诒留着我,我坚决要走。我出京城,从天津坐海轮,过黑水洋,到上海,再坐江轮,转汉口,回到家乡,已是六月炎天了。我从四十岁起至四十七岁止,出过远门五次,是我生平可纪念的五出五归,这次远游西安北京,绕道天津上海回家,是我五出五归中的一出一归,也就是我出门远游的第一次。

二出二归联句难

光绪30年(甲辰·1904年),我42岁,春间,王湘绮师约我游南昌。过九江,游了庐山。到了南昌,住在湘绮师的寓中,我们常去游滕王阁、百花洲等名胜。铜匠出身的曾招吉,那时在南昌制造空运大气球,听说他试验了几次,都掉到水里去了,人都作为笑谈,他仍是专心一志地研究。

《临江垂钓图》

南昌是江西省城,大官儿不算很少,钦慕湘绮的盛名,时常来登门拜访。我却怕和他们打着交道,看见他们来了,就躲在一边,避不见面,并不出去招呼,所以他们认识我的很少。

王湘绮画像

七夕那天,湘绮师在寓所,招集我们一起饮酒,并赐食石榴。席间,湘绮师说:“南昌自从曾文正公去后,文风停顿了好久,今天是七夕良辰,不可无诗,我们来联句吧!”他就自己首唱了两句:“地灵胜江汇,星聚及秋期。”我们3个人听了,都没有联上,大家互相看看,觉得很不体面。好在湘绮师是知道我们底细的,看我们谁都联不上,也就罢了。我在夏间,曾把我所刻的印章拓本,呈给湘绮师评阅,并请他做篇序文。就在那天晚上,湘绮师把作成的序文给了我。到了8月15中秋节,我才回到了家乡。这是我五出五归中的二出二归。

想起七夕在南昌联句之事,觉得作诗这一门,倘不多读点书,打好根基,实在不是容易的事。虽说我也会哼几句平平仄仄,怎么能够自称为诗人了呢?因此,就把借山吟馆的“吟”字删去,只名为“借山馆”了。

齐白石印“借山馆”印

三出三归遇黄兴

光绪三31年(乙巳·1905年),我43岁。在黎薇荪家里,见到赵之谦的《二金蝶堂印谱》,借了来。用朱笔钩出,倒和原本一点没有走样。从此,我刻印章,就摹仿赵叔的一体了。以前我写字,是学何子贞的,在北京遇到了李筠庵,跟他学写魏碑,他叫我临爨龙颜碑,我一直写到现在。人家说我出了两次远门,作画写字刻印章,都变了样啦,这确是我改变作风的一个大枢纽。

赵之谦《二金蝶堂印谱》

7月中旬,汪颂年约我游桂林。颂年名诒书,时任广西提学使。广西的山水,是天下著名的,我就欣然而往,进于广西境内,果然奇峰峻岭。画山水,到了广西,才算开了眼界啦。

《板桥孤帆》

我在桂林,卖画刻印为生。有一天,在朋友那里,遇到一位和尚,自称姓张,名中正,人都称他为张和尚。他托我画过4条屏,送了我20块银元。我打算回家的时候,他知道了,特地跑来对我说:“你哪天走?我预备骑马,送你出城去!”这位和尚待友,倒是很殷勤的。到了民国初年,报纸上常有黄克强(黄兴)的名字,是人人知道的。朋友问我:“你认识黄克强先生吗?”我说:“不认识。”又问我:“你总见过他?”我说:“素昧平生。”朋友笑着说:“你在桂林遇到的张和尚,既不姓张,又不是和尚,就是黄先生。”我才恍然大悟,但是我和黄先生始终没曾再见过。

黄兴 字克强

光绪32年(丙午·1906年),我44岁。在桂林过了年,打算要回家,画了一幅《独秀山图》。正想动身的时候,忽接父亲来信,说是四弟纯培和我的长子良元,从军到了广东,家里很不放心,叫我赶快去追寻。我就取道梧州,到了广州,住在祗园寺庙内。探得他们跟了郭葆生,到了钦州去了。葆生是个候补道,指省广东不久,就放了钦廉兵备道。他收罗的许多名画,像八大山人、徐青藤、金冬心等真迹,都给我临摹了一遍,我也得益不浅。到了秋天,我跟葆生订了后约,独自回家乡。这是我五出五归中的三出三归。

《独秀山图》

四出四归游岭南

我回家后不久,周之美师傅于9月21日死了。我听得这个消息,心里难受得很。回想当初跟我师傅学艺的时候,师傅视我如子,把他雕花的绝技,全套教给了我。出师后,我虽常去看他,只因连年在外奔波,相见的日子,并不甚多。不料此次远游归来,竟成长别。师傅又没有后嗣,身后凄凉,令人酸鼻。

那时,我因梅公祠的房屋和祠堂的祭田,典期届满,另在余霞峰山脚下,茶恩寺茹家冲地方,买了一所破旧房屋和20亩水田。我把破旧的房屋,翻盖一新,取名为“寄萍堂”。堂内造一书室,取名为“八砚楼”,名虽为楼,并非楼房,我远游时得来的八块砚石,置在室中,所以题了此名。这座房子,是我画了图样盖的,前后窗户,安上了从上海带回来的细铁丝纱,我把它称做“碧纱橱”。布置妥当,于11月同春君带着儿女们,从梅公祠旧居,搬到了茹家冲新宅。我以前住的,只能说是借山,此刻置地盖房,才可算是买山了。

齐白石请友人郑沅书写《八砚楼》

王闿运为齐白石书《寄萍堂》

光绪33年(丁未·1907年),我45岁。上年在钦州,与郭葆生话别,订约今年再去。过了年,我就动身了。住不多久,随同葆生到了肇庆。游鼎湖山,观飞泉潭。又往高要县,游端溪,谒包公祠。钦州辖界,跟越南接壤,那年边疆不靖,兵备道是要派兵去巡逻的。我趁此机会,随军到达东兴。这东兴在北仑河北岸,对面是越南的芒街,过了铁桥,到了北仑河南岸,游览越南山水。野蕉数百株,映得满天都成碧色。我画了一张《绿天过客图》,收入《借山图卷》之内。

《绿天过客图》

回到钦州,正值荔枝上市,沿路我看了田里的荔枝树,结着累累的荔枝,倒也非常好看,从此我把荔枝也入了我的画了。曾有人拿了许多荔枝来,换了我的画去,这倒可算是一桩风雅的事。到了冬月,动身回乡,到家已是腊鼓频催的时节了。这是五出五归中的四出四归。

五出五归闹革命

光绪34年(戊申·1908年),我46岁。罗醒吾在广东提学使衙门任事,叫我到广州去玩玩。我于2月间到了广州,本想小住几天,转道往钦州,醒吾劝我多留些时,我就在广州住下,仍以卖画刻印为生。那时广州人看画,喜的是“四王”一派,求我画的人很少,唯独非常夸奖我的刀法,求我刻印的人,每天总有十来起。因此卖艺生涯,亦不落寞。醒吾参加了孙中山先生领导的同盟会,在广州做秘密的革命工作。他跟我同是龙山诗社七子之一,彼此无话不谈。此番在广州见面,他悄悄地把革命党的内容,和他工作的状况,告诉了我,并要我帮他做点事,替他们传递文件。我想,这倒不是难办的事,只须机警地不露破绽,不会发生什么问题,当下也答允了。从此,革命党的秘密文件,需要传递,醒吾都交我去办理。我是假借卖画的名义,把文件夹杂在画件之内,传递得十分稳妥。好在这样的传递,每月并没有多少次,所以始终没露痕迹。秋间,我父亲来信叫我回去,我在家住了没有多久,父亲叫我往钦州接我四弟和我长子回家,又动身到了广东。

《绿天野屋》

宣统元年(己酉·1909年),我47岁。在广州过了年,正月到钦州,葆生留我住过了夏天,我才带着我四弟纯培和我长子良元,经广州往香港,到了香港,换乘海轮,直达上海。住了几天,正值中秋佳节,就携同纯培和良元,坐火车往苏州,乘夜去游虎丘。第二天,我们到了南京。我想去见李梅庵,他往上海去了,没有见着。梅庵名瑞清,是筠庵的哥哥,是当时有名的一位书法家。我刻了几方印章,留在他家。在南京,匆匆逛了几处名胜,就坐江轮西行。路过江西小姑山,在轮中画了一个《小姑山图》,收入我的《借山图卷》之内。九月,回到了家。这是我五出五归末一次回来。

《借山图卷》

宣统2年(庚戌·1910年),我四十八岁。回家以后,自觉书底子太差,天天读些古文诗词,想从根基方面,用点苦功。有时和旧日诗友,分韵斗诗,刻烛联吟,往往一字未妥,删改再三,不肯苟且。还把游历得来的山水画稿,重画了一遍,编成《借山图卷》,一共画了52幅。朋友胡廉石把他自己住在石门附近的景色,请王仲言拟了24个题目,叫我画石门二十四景图。我精心构思,换了几次稿,费了3个多月的时间,才把它画成。廉石和仲言,都说我远游归来,画的境界,比以前扩展得多了。

民国元年(壬子·1912年),我50岁。民国2年(癸丑·1913年),我51岁。我自五出五归以后,希望终老家乡,不再作远游之想。

——《齐白石回忆录》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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